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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牢獄之中一定要多註意住在對面的獄友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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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彌子被帶走之後,阪田銀時便望著對面空曠的牢房發呆。到底是什麽樣的罪行,會牽扯到一個弱女子,他曾經第一眼看到對方時就在思考,就如同這些年來一遍遍在腦海中出現的問題,到底是什麽樣的罪行,會牽扯到一個鄉下的私塾教師。

寬政大獄,這一場牽連寬廣的災難,到底還要牽扯多少無辜的人才能停止,銀時不知道。他只是覺得太累了,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太累了;為了救出松陽老師在戰場上斬斬斬殺殺殺,太累了;在失去了老師之後還要獨自活下去,太累了;沒能遵守的承諾無時無刻不在耳邊響起,太累了……

被捕的時候他沒怎麽反抗,甚至可以說是將自己交了出來。入獄之後,他未曾想到,自己拼命想要逃避的現實竟然又一次赤、裸、裸的被擺在自己面前。那個被關在他對面的女人,仿佛一把匕插入阪田銀時的心裏,提醒著他世界未曾因為他的束手就擒改變分毫。上位者為了利己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於無辜者,將他們囚|禁、問責、處刑,然後用他們的首|級向世人展示血淋淋的和平。

阪田銀時就這樣靜靜坐著等了很久,久到他覺得彌子也許不會被送回來了的時候,走廊遠處有聲響傳了過來,他聽得出那是鐵鏈摩擦在石磚上的聲響,鏗鏗鏘鏘著由遠及近。希望在心中升起,銀時坐在牢門之前,雙手扒住圓木向前望著,他甚至想好了怎麽安慰對方好轉移她的疼痛,或許再等等他還可以教她一些簡單的和歌和緋句,就如同當初松陽老師教給他那樣,又或許他能講幾個從假發那裏聽來的冷笑話,雖然那些笑話就如同假發的腦回路一樣奇特。想了很多的銀時終於望見了彌子的身影,她就那麽被兩個獄吏半駕半拖著,腦袋低垂,連指尖都沒有絲毫動作,然後在打開牢門之後被扔了進去,再無聲息。完成這一切的獄吏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轉身走向銀時的方向,就這麽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用低沈的聲線開口道,“別做多餘的事。”

並沒再留下更多的話,兩人就這麽離開了,但就是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落在銀時耳中,仿佛重重擊打在他的鼓膜之上,重合了他的心跳,咚,咚,咚,咚,震耳欲聾。

“彌子,”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對面的人影,小聲的叫著,仿佛怕驚擾了什麽一般,但在沒有得到反應之後,他不自覺的提高了聲線,“餵,彌子,餵餵——”

不論銀時如何呼喚,對面的人都未曾有過一丁點的反應,但是從那微弱的起伏之中銀時能判斷她還活著,還在活著。只要還活著,就能……他的思緒在望見對面的人緩慢的支起身體之時,戛然而止。

背對著銀時的女人吃力而緩慢的支撐起身體,露出因布料破爛無法遮掩的脊背,在那之上遍布著錯綜的傷痕,舊的上面蓋著新的,融為一體已然無法分辨你我。銀時就這麽望著,恍然才意識到,她在這監牢之中的時日,受過的折磨,遠比他以為的要久得多,也多得多。

她便是如此將傷口隱藏在身後,對著他展露微笑,如同一個無知而渴求的學生一般,咿呀學語。

“彌子……”銀時這一次沒有叫的很響,從唇齒之間擠出的音節無疾而終,他用手指扣緊了牢門的圓木,咬的牙都碎了。

自始至終仿佛都並沒有註意到他一般,彌子就這樣安靜的坐著,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慢慢摸索起身側的地面。地上什麽都沒有,只有稀稀落落的稻草,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停下摸索的動作,仿佛在確認著什麽一般,然後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艱難的移動著身體,就這麽爬到監牢的邊緣。待手指觸碰到墻壁她停下了動作,翻過身側倚著墻坐起來,仿佛這一個動作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一般,半天才稍微擡起了低垂的頭顱。

她就這樣靜靜對著銀時的方向卻沒有任何反應,黑色的長發隨著動作散落開,露出的面孔之上,遍布血汙。

——為什麽?

阪田銀時在沈默之中摒住了呼吸,就這麽死死盯著對面的人,平日裏總有些睜不開的死魚眼瞪得那麽大,仿佛要從眼角裂開一般。

——為什麽要如此?

在銀時的視線中,兩行血淚從她的緊閉著的眼角湧出,再順著蒼白的臉頰流下,在下巴處短暫的停留,然後匯集成血珠,搖搖欲墜。

——為什麽要如此對待她?

那一刻,阪田銀時明白,無論自己再怎麽努力的呼喚,對面的人也不會再回應她了。被奪去了眼球所以看不到他,被奪去了鼓膜所以聽不到他,被奪去了聲音所以無法開口,從此以後,“彌子”這個人的世界裏,再不可能有任何生機。

“別做多餘的事。”方才的話又在耳邊回響起來,阪田銀時沒有一刻像此時一般希望自己能傻一點,再傻一點,這樣的話是不是他便猜不到,到底為什麽彌子會落得現在一般的下場。

口不能言,手不能書,在這一方監牢之中受盡酷刑也不可能透露出分毫,但如若能識得字,便可能“說”出不該說的話,如此只能用其他方式保證她無法透露不該透露的事。

這一刻,白夜叉將視線從靜默的人影身上挪開,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再也壓抑不住胸腔之中湧動的嗚咽,落下淚來。

阪田銀時的行刑日在三日之後到來,三日之間獄吏按時間送過六次飯,兩個飯團一杯清水如往常一般置於牢門外,半個時辰之後再收走,在這之中彌子沒有一次拿起過哪怕一個飯團,飲下過一口清水。銀時原本以為因無法知曉所以無從動作,所以他拾起細小的石子向對面扔去,當石子砸在身上之時,彌子稍稍擡起頭,茫然的向他的方向望過來,仍舊只是靜默著,毫無動作。

銀時幼時曾在戰場上徘徊,為了生存連腐肉都吞過,沒有人比他更能理解饑餓的滋味,但就這麽望著毫無動作的人,他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並不是嗅不到食物的氣味,而是內心已經投降。即使做到這種程度依舊沒有判處行刑,銀時明白過來,出於他無法得知的原因這個女人不會被公開處刑,她只能在這監牢之中慢慢死去,像一條狗一般死去。

所以她在求死,別無他法只能用最殘忍緩慢的方式求死。

行刑那一日被帶出監牢的時候,銀時雙手被鎖上沈重的鐐銬,他靜立在走廊中,望著面前長的仿佛看不到盡頭的路,那將是他人生最後的道路了。再轉頭看一眼彌子,最後一眼了,他如此想著,但也正是這時,三天以來都毫無動作的人,仿佛意識到什麽一般,掙紮著向他所立之處爬過來。

銀時的瞳孔微縮,他不顧身邊的獄吏制止快走兩步在彌子的監牢之外跪下,面對已經形銷骨立的人手足無措,最終只能將鎖著鐐銬的手勉強伸進牢門之間的縫隙之中,握住了對方四處摸索的手。

仿佛找到了依托,彌子停下了摸索的動作,然後翻開他的手掌,一筆一劃寫著。





——彌子。









——銀時。





——喜歡。

寫完最後一個音節的人仰起頭,就那麽閉著雙目,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稀薄的微笑。然後銀時就被身後的獄吏扯遠了,即使松開了手,監牢之內的人也沒有驚慌,她抓住牢門向著銀時的方向無聲的笑著,仿佛在這世上再無其他可求一般。

——彌子喜歡銀時。

恍惚之間,他仿佛又回到那一日,高杉的嘶吼、桂的絕望、老師彎起的唇角,以及在老師身後舉起刀的自己。

——謝謝你,銀時。

在旁人眼中望去,那個傳說中在戰場上強大得仿佛怪物一般的白夜叉就這樣頹然的跪著,彎曲著脊背俯下身去連臉都貼在了地上,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肩上的重擔一般。

這個男人的世界,已經完全崩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般彌子死後我才會換視角寫故事,然後歸到番外裏,但這裏我猶豫了很久,因為彌子還活著,但顯然很難從眼瞎、耳聾還啞巴的她的視角繼續故事了,所以我換了銀時的視角,也沒有歸在番外裏。

寫到這兒我覺得,之前說女主太慘了的人,可以收回那句話了,因為這裏更慘,慘的我都有點於心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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